佛罗伦萨的俯瞰者

“弥尔丹咸鱼学徒,伊瑞詹意识流胡乱翻译第一人。可惜和泰尔佩本人一样,学不懂维拉语。”

老鸽,龟速译者,梦想去给摊牌当翻译官,做梦吧你人家有安纳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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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3授翻】【Annatar/Celebrimbor】尽数相还 [第一章 II ]

第一章(II)

前文链接:第一章(I)

 

虽然模样像一位埃尔达,但安纳塔头脑从不会像他们一样运转,迈雅对事物的认知也截然不同。他看出了凯勒布理鹏的异样:那双眼里的并非惊恐、不安、释然、或是此类。只有深深的怜悯。

他迅速沉浸回戒指中,回到焰心之中的力量,秩序和宁静之中。周身世界的模样在眼中越来越清晰,一切触手可及。他的全部注意凝聚在一个结点上,那渴望和不屈的正是凯勒布理鹏的头脑。

[投降,否则我唯有逼你屈服。]

他不过是一副残骸了。一点零星的物质,几丝纠缠的灵魂。只消释放出一点力量,便能逼着凯勒布理鹏跪倒在地,像是被无法承受之重压倒。

肌肉、骨骼与神经,知识和记忆,恐惧和希望,疯狂与愈发疯狂的怜悯。从肉体到灵魂,戒指的力量将他一点点拆解,寻找入侵的通路。支撑他的骨架被一根根拆散,像是高热之下的相变。那灵魂在无助中一寸寸萎缩,徒劳中逃避着无法逃避的一切,毫无优雅可言。

[投降,否则我唯有逼你屈服。]

但脑海中回响的声音却几乎没了任何意义;显然,凯勒布理鹏已经说不出话了,甚至可能也丧失了理解能力。脸上挂着新鲜的血痕,双手抓向空无一物的空气,后背紧绷着弓起,几乎像要断成两块。安纳塔突然放手,于是那具躯体便瘫在了地上,宛如死尸一般。

颇让他惊讶,凯勒布理鹏甚至连反抗都放弃了。他甚至从未召唤过自己的三戒。安纳塔倒并没期望他这么做,但有意思的是,纵使在最为严苛的折磨中,他竟也没有反射般地寻找唯一的武器。

无知无觉的麻木感,像是眼里的沙砾一样灼痛着他。他们又能并肩了,宛如曾经一样。宁静与力量都伴随在他身边,在凯勒布理鹏身边,触手可及。可他把所有都抛弃掉,丢了自己可能拥有的一切,只为自己选择这样的结局。

他在凯勒布理鹏身旁单膝跪下。“泰尔佩林夸。”

没有回应。他知道那副头脑还没被彻底摧毁,但自己的耐心已经被他的任性消磨殆尽。安纳塔一掌甩过去,铁一般的手打碎了下颌骨。除了忍受,囚犯无能为力。

“泰尔佩林夸,”他说,声音平静沉稳。“我并不想看着你这样。让我停手吧。”

沉默了很久,凯勒布理鹏才能勉强说出话。但他的目光清澈明亮,原本应当透着恐惧的眼里,有的只是深深的怜悯。“是啊,”声音从他呛满鲜血的口中发出,“屈服吧,我也会给予你仁慈的。”

索伦站直身子,抓起工坊的一块手巾,擦净了满手的血。“等到分歧解决,你大可以随便开玩笑,怎么低俗都无所谓。但现在,我只能逼你看着眼前的事。”

“我从未——”声音卡在喉咙里。他吐出一口血,想一手撑着站起来,却保持不住平衡。“从来没有——比现在更专注——但你没注意过。我——认真的。你——屈服投降。在我们还能——”

安纳塔任这血迹斑斑的躯体躺在桌台上,自己翻箱倒柜地找工具。

“我原谅你。你能制止这些。你还能回头。”那声音又响起,低低地却始终不断。“我宁可死,也绝不放弃你。”

这屋里的工具格外合适;,他把这些工具一件件在凯勒布理鹏头边摆开。“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呢?”他一边问着,一边抽出雷管夹钳。“显然,你们这些人只想以死顽抗,但有时,我真希望你们能多点理智。”

凯勒布理鹏又开始挣扎了。安纳塔碰了一下他的脖颈。这一触像是电流顺着脊柱传导开,立刻夺走了他的活动能力。

这就让接下来的操作容易多了。

“你以为,为什么在落入你手里之前,我要等这么久,直等到我们的失败已经不可逆转?是对你的爱让我甘愿冒险;这份爱,除你——无人能承受。”表面的喋喋不休背后,藏着的是凯勒布理鹏的惊恐。这模样既讨人喜欢,又令他恼火。

“当初的部门会议,你还记得吗?”他继续说着。就算沦落到这般境地,让他模仿起弥尔丹那位档案员的口气,依然是惟妙惟肖。“‘向索伦投降?所以——你就把那些都给他了?!’‘不,不是我愿意给他的...你明白,我是想劝他放弃自己统治世界的计划。’‘哦,那好。你继续吧,我只能随你了——’”

安纳塔自顾自地笑出来。“你们这些人...我真好奇,如果他们看到你赤裸着身子被吊在这儿,究竟又会说些什么?”

“你有什么可好奇的,”一口怒气撑着他驳了回去,“你和我一样,早就听过他们的声音了。”

“他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冬至日前三天,下午

“自己脱,或放着等他们来。”安纳塔面无表情,神色僵硬。

长厅中,两人面对面站着。冬日的阳光透过铅灰色的玻璃穹顶,索伦的军团围在主讲台下。他们正等着主人的命令,凯勒布理鹏看得出他们的紧张。这群人被匆促集结起来,名义上是为了和平谈判,但实际上,索伦心里必定一清二楚——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和平”可谈,至少现在不可能了。

军团依然全副武装。得到命令后,尽管士兵报以一阵不安的窸窣低语,但显然他们已经做准备好了。

所谓谈判,并没有这些人参加的份。凯勒布理鹏怀疑就算他们懂点昆雅语,多半也跟不上自己和安纳塔的对话。然而对于形势的变化,他们必定也看得一清二楚——从被征服的领主,到备受尊敬的宾客,再到——毫无尊严的囚徒。

索伦正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我猜,对你也一样吧。”

凯勒布理鹏一身作战的轻甲。战甲还是一百年前弥尔丹设计锻造的,但最终,精妙的设计不再是艺术的展现,而成了战场的装备。这身装束轻便而极为实用,一个人便能轻松脱下。凯勒布理鹏谨慎仔细地解开锁扣,松开束带,卸下自己的臂甲、护胫和肩甲,一件件地摆在桌前。就连军团中的奥克也沉默着,只有叮当声在厅里回响。

但当解开腰封,卷起那条红色束带时,他却顿住了,抬头对上索伦的目光。穿在战甲下的丝袍是件实用的衣服,但袍子的边缘还是缀成金色,绣着费艾诺八芒星。索伦站着一动不动,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僵持片刻,他还是脱下了袍子,沉重的布料被整齐叠起,挂在椅背上。

饰件也被他一件一件,不紧不慢地摘下了。耳边,颈间和手腕的珠饰,发间的头环,头上沉重的铜发饰。凯勒布理鹏把这些东西依次摆开在桌前,但拆到扣着耳边发辫的铜扣时,他却把它们托在手心,久久凝望着两颗浓绿如夏夜繁荫般的青绿色宝石。而后,凯勒布理鹏一步步走近安纳塔,托起他双手手,动作却谨慎冷漠。这是他的第一件礼物,如今,却被这样送还。

安纳塔看着它们,看着这双手,久到连凯勒布理鹏都感到屋里士兵的焦躁——这位谜一样的主人究竟在打算什么?

“你到底要什么?”他问。

“三戒,泰尔佩林夸。”安纳塔退回自己的视角。他的声音总带着令人无法抵抗的强迫,甚至能令毫无防备的头脑彻底屈服中。

安纳塔面带警觉,神情却有几分心不在焉。这样的神色,自他们相见之日凯勒布理鹏便再也无法忘记。他审视一般地仔细打量凯勒布理鹏,就像是在检查珠宝上的瑕疵。而后,安纳塔确是摸到了他,指尖沿着凯勒布理鹏腹肌上那道自胸腔一路延伸到大腿根部的苍白的疤痕一路游走向下。

“我可没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凯勒布理鹏说,“如果,你这么怀疑的话。”

但索伦并没笑。“我猜确实没有。但这么告诉你吧,泰尔佩林夸,要夺回被你偷走的东西,最大的障碍,根本不在于你。”

“像你们这样的凡俗之人,用什么来形容这些?”他另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脖颈,衣领正在那儿分开。“伪装?掩饰?就你们粗糙的语言而说,这形容可真是难得的精准。你们清楚血肉之躯是何等脆弱,摧毁掉它易如反掌。”

“你究竟是要表达观点,还是探讨生物学?我敢说,这些年来,你通过交谈得到的东西微乎其微,可是——”

“你似乎觉得,”安纳塔冷冷地插话,声音却颇是严肃,“因为你对我有价值,便能限制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我的确予你重视,但那些赋予你价值的东西,我岂能任你私藏。但我会——给你重整的机会,让你在我的成就中享有更多价值。”

凯勒布理鹏放声大笑。“你倒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呢,安纳塔?或者说,你压根不懂怎么理解语词?好,我来给你解释,‘重整’意味着对事物顺序的刻意调整。那么,考虑一下我的赤身裸体,考虑一下你的威胁,你这满屋子的半兽人士兵,‘贵客’这个词在你口中不过等同于‘折磨’,意味着痛苦的摧残。这个词来源于词干ngwal,我认得出来,在你的语言中它和‘残忍’有着相似的语素——”

但索伦只是握紧了另一只拳头,像是胆量受了动摇。尚未发出的笑声哽在了喉咙里,专注的神色夹杂着惧意,畏缩回去。

“你能选择让一切停下,”索伦默然道。“随时都能。我依然能标画出你身体中每一个分子,泰尔佩林夸;你的生命是如此有限,如此脆弱,你的一切都依靠着实体的物质。别逼我教你明白这些了。”他托起他一只手。“别傻了。”

“你做什么,我无法控制。”

有那么一阵,索伦似乎为此困惑——至少,他又顿住了。“不,”像是在自言自语。“不...事情不可能这么糟糕,最终,你还会回到我身边的...”他抬起头来。“把手给我。”

但他直接拉过那两只手,显然不打算等凯勒布理鹏的回应。双手被安纳塔稳稳地合在掌心,几乎透着一份温情,好像他们正要签署某种协定。而后安纳塔抬头,目光越过凯勒布理鹏的肩膀,脱口说出一个词,那声音钉进他的大脑,像最为恶毒的头痛。

守卫们抓着一捆牢固的绳带围过来,捆住他的手腕脚踝。

“Krimp...il...——这是什么语言吗,安纳塔?”

“我的一切。”又是一串音节,一词一句被血淋淋地描摹着。背后响起杂乱的铁靴声,回应他的是一样的语气。

“你的——这不是维拉语。”

“的确不是。”尽管绷着的手腕已经松下来,安纳塔依然没放开他的手。“维拉语确实堪称一种极为精准的语言,但这种精准,往往要以冗长的句法和堆叠的词汇为代价。但语言最重要的价值在于被使用。人类可以掌握,甚至连奥克也可以。连最愚钝的头脑也可以领会我设计的语言就,只要你能听到,它的意义便会存留于你脑海中。”

这些词句确实在脑海中萦绕,好像声音带上了倒刺一般。凯勒布理鹏的耳朵被刺得生疼。

“比方说,我刚才的指令。”他四下看了看,似乎想找个写画的黑板。然而这儿什么都没有。不过他继续说着,就好像在和满屋学徒讲课。“最后一个词源于‘mbre’,昂贵——‘berzhug’,更昂贵,‘berzhugakh’,最昂贵的。这表示出比较的等级,所以在构造上说,就是blood的第三人称单数主语强调式,life的第二人复数宾语一般直陈式,加上expensive的比较级形式。”他略低了一下头,看凯勒布理鹏又没有跟上。

“他的一滴血比你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显然,凯勒布理鹏努力翻译的模样让安纳塔颇是满意。“那么——只能说,真是受宠若惊。可我想得更多的是他们性命的价值,而非我一滴血的价值。”他瞥了眼一个全副武装的家伙,正是他把自己捆了起来。那家伙站着纹丝不动,满身侵略味道,但面具也掩不住那双眼里透出的痛苦,阵阵恐惧正从背后渗出。

安纳塔依然握着他的手,流露着像曾经一样,结束一天辛苦工作时的关切神色。那时,他也会这般握起凯勒布理鹏的手,凝望的眼神比看着一件件工具时更为热忱;他会为紧绷的肌肉中织入一丝丝温柔,会将玫瑰精油涂抹在每个关节上。

过往的记忆总是带刺的。当安纳塔再度开口时,那声音轻轻的,却紧绷着,冷冷地透出不悦。

“泰尔佩林夸,”他说,“你还能让这一切停下。”

他一把抓住安纳塔的手。“不,能让这些停下的人是你。这对你而言必定不容易,安纳塔;所以现在就停下吧,在你已无能为力之前,停下来——”

索伦挣脱开。“哦。我可还是希望,你别逼着我做这些。”

 

长期严苛的训练给了士兵们高效的行动能力。他们立刻组装出一个三角架,把囚犯牢牢捆上去。还有数不清的鸡零狗碎等着他们去干——攻陷城市几乎和重建一样麻烦,只不过来的更突然罢了。他在通向庭院的走道边的大理石凳上坐下,默默看着。

军队突然间大为警觉。老大的到场总会让他们紧张起来。

气氛的变化,囚犯显然也感觉到了。凯勒布理鹏直直盯着他的眼,拼命后退,但小队长恶毒的手狠狠钳住他的肩膀,直逼他低下头,靠着柱子大口喘气。他似乎突然想起还有些更重要的事,似乎,该关注的并非眼前这些。但自己已经选做出选择,现在,没有退路了。

守卫卖力地挥着鞭子,像老大每次到场一样,兢兢业业。这些家伙的努力为的是换得好印象,尽管指挥官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盯着手下的人,还是留神老大的眼色。囚犯哀嚎出声时,他看到那张脸上反射般的微笑,但片刻后,金色的双瞳突然间涣散放大,陷入一片漆黑。

这些杂事似乎消磨了太长时间。安纳塔望着他们,仍然不为所动,握成拳的手抵在唇边,做出像是深思一般的模样。但靠得近的士兵却分明看到,那枚戒指狠狠地印在嘴唇上,落下一个苍白的压痕。

焦虑,渴望逃离——对安纳塔而言这是种错误的感觉。或许自己太关注囚犯的反应了。他绝不会离开的。他原本打算将自己的意志留在友人的脑海里,等着目睹凯勒布理鹏所有的清醒意识分崩离析的那一刻。他曾以为,这能让自己对生命的脆弱,或者友人拼命掩藏的东西有些更深刻的理会。他错了,他从来都是错的;一切毫无意义,最终他只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愿如此。囚犯终于丧失意识,士兵们一个个丢下了手头的任务围上去,拿出自己使得出的最原始的手段,试探犯人的呼吸、脉搏,看对方有无回应。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沿着庭院踱步。踏过血迹,走过那一堆瘫在地上的,了无生气的躯体——正是自己的友人。

士兵们抬头看着他,问还要不要继续。的确,换成一个凡人经受这种折磨,怕是早就没命了。

“大人,你说他一滴血就要搭上我们所有人的...”一个方队指挥小声开口。他低头看向地面,话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那地上洒满血迹。

“你们人也多得很,”索伦冷冷道。他向瘫在地上的人伸出手,愕然发现凯勒布理鹏还在挣扎,竭力要让自己清醒过来;这让索伦颇是吃惊;为何,他就不肯让自己回到无知无痛的昏沉中呢?

对方拼命想说什么。但抵着自己的手,发出的只是残破的,混乱的呻吟。

“泰尔佩林夸,”他回以冷刻的声音,“让我替你终结吧。”

凯勒布理鹏甚至抬不起头,却依然睁着眼,直直瞪着他。安纳塔看到他竭力抓住最后的力气;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却拒不放手。

他看得出,凯勒布理鹏正在靠最后一股反抗的劲支撑自己。显然,他心意已决,要在痛苦中度过自己的最后时日。此等场面,大抵只会发生在费艾诺一族中。但这情形让安纳塔颇是沮丧,他已经没有时间等下去了。

安纳塔一把抽出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而后,他对士兵厉声号令。手下的人又拿起鞭子,而这次,安纳塔只需确保手下干净利索地解决此事。

于是他远远走开,站在了挥鞭的半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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